忆江南
她二八年华,已是江南烟雨楼第一歌姬。
她性子高傲,从不轻易给人唱曲,甚至不轻易露面。
一直到遇见他……
他弱冠之年,皇城世子,俊美无双,文雅浪漫,但不喜皇城的富饶繁华,便到江南偷偷隐居,却不料遇到了她……
那天,他在街上闲逛,忽然听到有人喊:
“烟雨楼第一歌姬卿莲要在烟雨楼唱啦!”
霎时,无数男子朝声音的方向跑去。
他觉得奇怪,便抓住路过他的一个男子问道:
“这是发生了何事?”
“何事?你没听到吗!卿莲要唱曲啦!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事,这所有人都是赶着去听曲的。”
那男子先是惊讶然后解释道。
他皱了皱眉头,跟那男子倒了声谢。
那男子点了点头又朝那个方向跑去。
他看着那人着急的背影。
“这卿莲是何许人也,竟这般让人争抢?”
他倒要看看这卿莲是何等倾城。这般想着便也往那个方向走去……
烟雨楼门口挤满了人,二楼一个窗角,一个年轻俊俏的女子看着这一幕,嘻嘻一笑:
“卿莲姐姐的名气还真是大,瞧瞧这些个人,都是来听姐姐唱曲的呢。”
女子说着转身看向正在梳妆台画眉的女子。
那女子面容清雅,好似梨花,却又带着一种妖艳,如同桃花。
清雅妖艳,两种本相反的气质被融汇在一起,意外和谐,造就了倾世容颜……
女子那纤细白泽的手指染成殷红,拿着那眉笔细细描绘。
片刻,她放下眉笔,拾起一张红纸,放到嘴边轻轻一抿,然后放下,缓缓起身,走到窗前看着那群人一眼,便转身走出了房门……
他站在门外,心想这卿莲为何还不现身,便听到一声女子的声音:
“山松野草带花桃,猛抬头秣陵重到。”
他抬头,看见二楼走出一女子,身穿红色玉罗裙,面容倾城绝色,妖媚桃花眼,柔雅细眉,朱红艳丽的红唇。
淡雅而清冷,高傲又惊艳。
就见她开口继续唱:
“残军留废垒,瘦马卧空壕。村郭萧条,城对着夕阳道。”
声音婉转,开口戈阳腔,一曲哀江南。
他看着她……
卿莲只是低头瞧他一眼,便不再看他,继续唱道:
“野火频烧,护墓长楸多半焦。”
“山羊群跑,守陵阿监几时逃?”
“鸽翎蝠粪满堂抛,枯枝败叶当阶罩。谁祭扫,牧儿打碎龙碑帽。”
女子声音尖细,标准的昆曲调,但他却听出这曲哀江南少了些味道。
过了半响,女子收尾,场上人无不鼓掌叫好。
卿莲静静的看了他们几眼,片刻嘴角扬起,整个人妖艳了起来,她缓缓开口,声音似夜里竹萧:
“各位公子,觉得卿莲唱的如何?”
底下人无不称赞:
“卿莲姑娘唱的极妙,简直余音绕梁。”
“此曲只因天上有,人间难得几回闻。”
“卿莲姑娘不愧是这烟雨楼第一歌姬,实至名归。”
…………
卿莲冷冷的看着他们的赞叹。
她突然指向一个男子,笑着问道:
“公子你觉得,卿莲唱的如何?”
他先是微微一愣,未成想到她会单独问他,然后便开口说道:
“卿莲姑娘声音婉转,戈阳腔十分标准,但……姑娘年纪轻轻,唱《哀江南》这等曲子,实在是却了些味道。”
顿时一片哗然……
无不是说他疯了,不懂欣赏……
卿莲听后轻笑一声:
“公子的回答卿莲很是喜欢,还请公子上楼,卿莲想给公子一些奖赏。”
众人惊愕,谁人不知卿莲是清官,从不接客,更别提有男子可以进入卿莲的闺房,这小子是捡了大便宜。
他抬头看着卿莲那倾城笑颜,眼睛微微眯起,朝她行了一个礼:
“那便打扰了。”
说罢在众人怒瞪与嫉妒的神色中上了二楼。
到了卿莲的房门前,他轻轻敲了两声。
“请进吧。”
就听见里面的声音。
他轻轻的推开门,里面的装修很是雅致,檀木床,红纱帐,木桌椅,莲花香。
卿莲坐在椅子上,红绸纱衣,墨发席地,倾城绝貌,神态高傲,半魅桃花,朱砂红唇,璞玉肌肤,莲香环绕。
“公子姓名何许?”
声音魅惑,又似许清凉。
他回过神来,行了一礼说道:
“在下谋生。”
“谋生?呵呵……还真是一个奇怪的名字。”
卿莲一笑,起身轻轻的倒了一杯茶,往前轻轻一推:
“请。”
谋生关上门走过去坐下,轻轻拿起细细品尝。
“好喝吗?”
卿莲像似不经意的问道。
“有些苦涩。”
谋生如实回答。
“公子倒是爱说实话,的确,这杯苦茶,可不是苦?”
卿莲淡淡一笑,却看似藏有深意。
谋生看着她,片刻,轻笑一声:
“在下从来不对美人说假话。”
“哦?那我考考你,卿莲美吗?”
“人间少有的绝色。”
“那公子喜欢吗?”
“…………”
谋生盯了她好一会儿,然后轻轻一笑:
“当然,卿莲姑娘这般倾城,敢问何人不喜?”
“呵呵……倾城容貌,若没有了这倾城容貌,公子可还爱卿莲?”
卿莲冷漠的看着谋生。
谋生不语……
室内一片寂静。
半响,卿莲起身走到窗前,看着窗外的江南美景,不言不语。
片刻,就听见卿莲的声音:
“卿莲有绝色容貌,一直都知道,但卿莲一生所见的无不是满口谎言之人,那些个公子少爷,哪个家里没有妻妾,却要到这里快活。”
“家花不如野花香,啧,都是你们些个公子挂在嘴边的话。”
“多少个在女子如花之年说即使你老去,以无年轻模样,但我不会舍弃你的公子在下一秒违背。”
卿莲冷冷的看着外面:
“见的太多了。”
那声音有些悲凉又带有沧桑。
谋生看着才二八年华便看透情爱的卿莲,心里一阵怜惜,他起身走过去,从背后抱住她,柔声说道:
“卿莲大可放心,我谋生这一生的不会负你。”
卿莲转过去,抚摸谋生的脸颊轻笑道:
“若你负我呢?”
“这辈子都不会,除非这天下改姓。”
卿莲一愣,然后捂嘴轻笑:
“这天下姓什么岂是你我能定论的?更别提拿他当诺言……不可胡说。”
谋生笑而不语。
“卿莲知道的,公子不会对卿莲说谎,从你宁愿沉默也不用谎言欺骗就知道了。卿莲虽然是妓子,但也有自己的高傲,所以……”
卿莲猛的推开了谋生:
“在卿莲未喜公子前,还请保持些距离。”
谋生一笑:
“自然。”
“那公子便请会吧”
谋生点了点头,离开了。
轻轻的关门声,伴随着脚步慢慢消失。
卿莲转过看着外面的风景出神…………
半年后……
“卿莲姐姐,你那痴情的公子又来了,点名要听你唱曲。”
一个穿着淡粉色的女子急冲冲的跑到卿莲门前开门喊道。
卿莲正带耳饰,她头也不回的都她说:
“让他进来吧。”
“是……”
片刻,就听见不急不慢的脚步声,然后就是打开房门的声音。
卿莲没有转身,只是拿起眉笔,刚要画眉,手就被拉住了。
卿莲转头看向谋生,谋生穿着蓝纱绸衣,外披黑色绒制披风,腰上挂一块晶莹剔透的璞玉,手持一把纸扇,墨发盘起,面貌俊美,眉眼带笑。
好一翩翩少年郎……
谋生满眼柔情的看着卿莲,说道:
“让我与卿莲画眉,可否?”
卿莲无奈一笑,把眉笔递给了谋生。
谋生嘴角上扬,很是愉悦。他轻轻转过卿莲的身,仔细的为卿莲画眉。
卿莲闭上眼睛,这种事情他们已经做了三个月了,谋生也从刚开始的生疏变得熟能生巧。
谋生看着自己的作品,满意的点了点头,看着卿莲闭眼的绝颜,谋生没忍住上去轻轻亲了一下她的眉尖。
卿莲眼睛微微一颤,缓缓睁开,就见谋生那像得到最想要的玩具的孩子的样子。
不由得扑哧一笑。
美人一笑,天地黯然。
谋生看呆了,嘟囔着:
“卿莲,你好美。”
卿莲瞳孔微微一暗,片刻起身对谋生说道:
“我想去看腊月寒梅。”
现在虽然已是寒冬,但离梅花开花之日还有半月。
“走,我带你去看。”
谋生起身看着卿莲满是柔情笑意。
卿莲眼睛微微眯起。
因卿莲是烟雨楼的歌姬,所以并不会约束她的自由,二人上了马车,谋生告诉外面的马夫:
“去梅花园。”
“梅花园还要半个月才会开放,现在去只能看到骨朵,还要去?”
马夫好心提醒道。
“无事,去吧。”
谋生笑道。
说完回到了马车里面,递给里面坐着的卿莲一个铜暖炉:
“一会儿车走,可能会很冷,拿着暖暖手。”
卿莲带着笑意接过暖炉,暖温的手炉温暖的不只是她的双手,还有那颗心。
马夫的技术很好,一路上没有太大的颠簸便到了。
谋生先下车,然后伸手扶住了那只被手炉温暖的手,扶卿莲下了车。
卿莲下车,就感觉一阵寒冷,忍不住拉紧了身上的白色毛绒披风。
谋生见状,替她把披风上的帽子戴上,握住她的手说道:
“走吧,去开腊月寒梅。”
卿莲点头,二人朝梅花园走去。
梅花园白雪皑皑,天上还飘落雪仙子的恩赐,梅树上披了银妆,小巧的红梅骨朵在上面站着,等待开放的那一刻,一片寒冬的寂静。
卿莲穿的一身白衣,与这白茫茫的风景融为一体。
谋生看着她,她看着那片梅花林,说道:
“果然,寒梅这个时候不会开啊。”
卿莲眼底看不见看不见情绪,谋生见状,微微低下头,片刻他抬头摸了摸卿莲的脑袋笑道:
“等我。”
说罢走到一棵梅树前,从衣袖里拿出一个红绳,结在树枝尖上。
“凛冬苦寒若无花,我自结绳为君开。喜欢吗?”
谋生笑着问道。
卿莲微微一愣,片刻满脸笑意,说道:
“喜欢,真漂亮。”
最漂亮的其实是你的笑颜,连寒冬的无法阻挡的“暖阳”。
谋生笑着看着卿莲。
你一笑,天下困苦都溶解,你一笑,苦寒都无法抵挡,卿莲,你的笑,就是这苦寒的腊月梅花,一点倾城的色彩。
谋生走到卿莲面前,看着她,卿莲也看着他。
“让我娶你为娶好吗,卿莲?”
谋生紧张又带着期待的问道。
卿莲面带笑意,她伸手用她那微凉的指尖抚摸谋生那炙热的面庞,轻声说道:
“好。”
谋生一喜。
“卿莲你说的可是真的?”
“嗯。”
得到卿莲的再一次回答,谋生像一个孩子一样大笑。
一把抱住卿莲,在原地转圈。
卿莲看他的举动一句话不说,过会儿,谋生停下,看着卿莲,突然吻上了那嫩红的唇。
卿莲先是吓一跳,然后闭上眼睛搂住他的脖子,努力回应他。
时间在这一刻停止了般,树上枝头,那一朵又一朵的红骨朵竟慢慢开苞,缓缓绽放,露出里面的花心,淡淡的梅香在那一刻绽放……
接下来的日子,谋生经常带卿莲出去游玩,看看戏曲,赏赏冬景,转眼便到了第二年。
一切过的温馨小趣,直到一天……
谋生带着卿莲上街,谋生突然瞧见前面的一个小摊,拉着卿莲走了过去,那是一个卖首饰的,他看了一眼,拾起一个钗子,那是一个白玉钗,没有多余的雕刻,意外的朴素。
谋生把钗子插在卿莲的头发。
那原本朴素的钗子竟给卿莲填了一丝仙气。
贤良淑德,像似墨香府邸的小姐。
谋生满意的笑了笑,对那小摊的老板说:
“老板,这钗子多少?”
“这可是冰山白玉,嘿嘿嘿,二十两银子。”
老板搓了搓手笑眯眯的说道。
谋生沉默了,看了卿莲一眼,说道:
“娘子,这钗子太贵了,我们还是不要了吧。”
卿莲带着面纱,捂嘴偷笑,然后积极配合谋生:
“夫君,你说的算,不要,就不要了。”
“诶诶,别啊,公子,你看贵夫人戴这钗子多好看啊。”
老板见他们不买赶忙说道。
谋生像似犹豫了一下说道:
“这样吧,我就只有二十文。”
“二十文,这这这也差太多了吧。”
“不卖就算了。”
谋生说着把卿莲头上的那玉钗轻轻摘下放下了。
“诶诶,别啊,行行,看夫人真的喜欢,我就吃点亏,卖你啦!”
老板看似无奈的说道。
“那便谢谢老板了。”
谋生笑眯眯的给了钱,把钗子重新戴到卿莲头上。
“走吧。”
谋生拉着卿莲继续往前逛。
“那位公子的夫人有些眼熟像似在哪见过啊。”
那老板盯着卿莲背影,怎么看怎么熟悉。
“这玉钗明明不值二十文,你为何要花二十文买?”
卿莲问道。
“娘子带着好看,就买了。”
谋生笑眯眯的看着卿莲。
“胡闹,谁是你娘子,我说正经的。”
卿莲虽然这么说但眼底止不住的笑意与娇羞。
“早晚的事情了,我出二十文,是因为看他也不容易,而且二十文能换一个让娘子开心的钗子,不亏。”
谋生搂住卿莲笑道。
“你看他不容易,为何不花二十银子买?”
“我的钱也不容易啊,二十银买一个连二十文都不值的钗子,我才不要当冤大头,我的钱还要娶娘子呢。”
谋生说着低头顶着卿莲的脑袋,痴情的看着她。
卿莲也看着他。
好在他们现在是在一个没有人的地方。
“卿莲,已经一年了,你何时愿意让我带你离开烟雨楼?”
卿莲笑着摸了摸谋生的脸颊:
“在等我一年,我就可以跟你回家了,你不会生气吧?”
谋生轻笑:
“不会,一年等过了,还差一年不成。”
卿莲微微一笑。
谋生看着卿莲,缓缓低头,吻了那唇。卿莲搂着谋生的腰,闭上眼睛,享受着她爱的人的温柔……
过了很长时间,谋生起身,看着卿莲,卿莲的脸有些微红。
桃花眼有些雾蒙蒙的,很是诱惑。
谋生连忙捂住嘴巴拉着卿莲有些磕巴的说:
“天天不早了,我我送你回去。”
卿莲看着谋生那发红的耳朵,捂住轻笑。
她的夫君,真是可爱…
二人一路无言,一直到了烟雨楼门口。
突然一个人走到谋生面前,恭敬的行礼:
“公子,属下可算是找到你了。”
谋生见那人微微皱眉,卿莲看了那人一眼,又看了看谋生,轻轻一笑说道:
“卿莲先回去了。”
说罢便往烟雨楼内走去,谋生伸手刚要制止就被那人打算:
“公子,请跟属下来。”
谋生看了看烟雨楼,又看了看那人,闭上眼睛说道:
“走吧。”
“请。”
谋生跟那人离开了烟雨楼,殊不知,这一幕被已经到二楼的卿莲看在眼里。
卿莲看着谋生离开的背影,眼里空洞,不知道在想什么……
谋生被那人带到了茶馆二楼,谋生开门,就见一人坐在那。
身穿紫色华服,一身贵气,那人见谋生便起身行礼,恭恭敬敬的说道:
“属下离析,拜见世子殿下。”
谋生关上门,无视那人走到桌前坐下,倒了一杯茶,淡淡的问道:
“你是怎么找到我的?”
“世子殿下还是不知道的好,世子殿下,王爷让属下带您回去。”
离析姿势不变,对谋生说道。
“我不会回去的,我在这挺好的,无忧无虑,没有纷争,而且她也在这儿。”
谋生说着,幸福的眯起眼睛。
离析看了一眼谋生,又说道:
“王爷要属下告诉世子殿下,王妃病重。”
谋生一惊,他连忙起身抓着离析的胳膊质问:
“娘怎么了?!”
离析面无表情的说道:
“请世子殿下莫再任性,回去看望王妃。”
室内空气在一瞬间凝固,谋生皱眉面无表情,半响谋生凝重的叹了一口气,淡淡说道:
“我知道了,可否再给我一些时辰?”
“世子殿下!王妃的病……”
“本殿下知道!”
离析刚开口就听到谋生的吼声。
离析一愣,就见那个在他眼里一直无忧无虑长不大的世子殿下,第一次面带愁容,神色疲惫。
“我知道,娘病重,但是……我真的不想离开啊……”
谋生声音有些沙哑。
“那个尔虞我诈的京城,那个表面繁华实则丑恶的皇族,那个虚情假意满是谎言的府邸我真的不想回去啊!”
离析静静的看着谋生,谋生眼底满是痛苦,年仅弱冠,却尽是沧桑……
片刻离析叹了一口气说道:
“三天后,世子请跟属下回去。”
说罢微微行礼,转身离开了。
谋生看着窗外的江南美景,无欣赏之意……
卿莲坐在窗前,看外面的风景,面无表情,这个时候,一个穿着黑色纱裙,体态风骚,面容妩媚的女人走了进来。
她嘴里叼着烟斗,语气讽刺的对卿莲说:
“哟~我们烟雨楼的歌姬卿莲姑娘这是怎么了?莫不是被男人抛弃了不成?”
卿莲瞧都没瞧她一眼,淡淡的说道:
“你的烟污了我这莲香,妈妈。”
“卿莲,我的傻姑娘,你不会真的爱上那个男子了吧,莫不是忘了男子都是最不可靠的生物?”
女子轻轻一笑,说罢便转身离开了。
卿莲依旧看着窗外的景色,神色空洞,满是孤寂……
二人都这样望着窗外的美景,一夜无眠……
第二天,谋生来到了烟雨楼的门外,犹豫了一下,还是走了进去。
谋生一路走到卿莲的门前,迟迟不敢敲门。
“谋生,为何不进来?”
屋内传出卿莲的声音,依旧是那般清凉温柔。
谋生沉默了一会儿,推开门,便看见卿莲坐在梳妆台前,身穿蓝色绸衣,袖口绣着一朵白色的幽兰,披头散发,却面带笑容。
“谋生,与我画眉,可否?”
谋生看着卿莲,片刻点了点头,走过去,拿起眉毛描绘着那一日复一日的图案。
画完,看着卿莲的容貌,谋生终是说出了那句话:
“卿莲,我要走了,去京城。”
卿莲睁开眼睛,神色不变,她缓缓起身问道:
“什么时候?”
“后天便回去。”
谋生说着低下头想要掩盖那些个情绪。
“是吗?”
卿莲无所谓说道,她用手抬起谋生的脸颊,看着那满是不舍的眼睛,她微微一笑:
“你会回来的,对吗,谋生?”
谋生握住卿莲的手,表情严肃:
“会的,我会回来的。”
“那不就行了,你不必要难过,谋生,这三天就让我们好好的玩玩,成吗?”
卿莲一笑,谋生看着卿莲,突然搂住了她,卿莲笑着拍了拍谋生的肩膀。
“谋生,我想看梅花,我们去看吧。”
谋生松开卿莲改为拉着她的手,摆出了他那以往的笑颜,依旧是温柔似水:
“好,我们去看梅花。”
“等等,你不会希望我披头散发的出去吧。”
卿莲无奈一笑。
“那我等你……”
谋生亲了一下卿莲的眼角,转身出了房间,屋内就剩卿莲一人,卿莲嘴角上扬转身走看着铜镜里有些模糊的绝色,开始梳妆……
明明是笑,却带莫名的沧凉。
…………
半响,整顿好的卿莲走出去,对谋生说道:
“走吧。”
谋生拉着卿莲的手走出了烟雨楼……
现在是七月,梅花还未开放,二人看着那片荒凉却都面带笑意。
他们看的,是一棵梅花树,梅花的一个枝头上结着一个飘逸的红带。
“凛冬苦寒若无花,我自结绳为君开。”
卿莲突然开口说道。
谋生一愣,然后温柔的看着卿莲说道:
“喜欢吗?”
“喜欢,真漂亮。”
卿莲看着谋生笑。
这是他们确定终生的时候说的话啊……
谋生搂着卿莲,卿莲靠在谋生的肩膀,二人看着那随风舞动的红带。
无言,只是静静的看着……
到了下午,二人便离开了梅花园,四处游玩,去他们去过的地方,没去过的地方。
两个人默契的没有提谋生要离开的事情。
第二天,谋生到卿莲屋内,依旧给卿莲画眉。
期间,卿莲突然说道:
“今儿是七夕,晚上我们去看灯吧。”
“好。”
晚上,谋生穿着一身白色绸衣,腰上别着一个块白色璞玉,手里拿着一个纸扇,头发挽起。在烟雨楼门口等着。
白衣公子,气质不凡,面容俊俏,惹得不少路过的姑娘千金偷偷瞧望。
这个时候,卿莲缓缓走了出来,她身穿红色纱衣,头发只是用一根玉钗简单的挽起,后面又故意落下些许,带着红色的面纱,露出那媚态妖艳又带有冰冷高傲的眼睛,额头画了一朵简单的莲花。
整个人似妖非妖,似仙非仙,倾世绝色,举世无双。
卿莲走到谋生面前,笑着看着他,轻声问道:
“卿莲美吗?”
谋生早愣住了,听到卿莲的问题,他回过神来,轻笑:
“世间少有的绝色。”
“那公子喜欢吗?”
谋生抬手把卿莲的一些头发挽到耳后,轻声说道:
“当然,卿莲姑娘这般,敢问世间哪人不爱?”
“那若卿莲无了这容貌,公子可还爱?”
卿莲看着他。
二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卿莲的问题,谋生的回答,虽然有了些许的不同,但意思一样。
不过这次,谋生不再沉默,他轻轻亲吻了卿莲的眉间,声音轻柔又带着认真:
“我爱的是卿莲,卿莲有无绝色容貌,与其何干?”
卿莲笑了,笑的是那样绝色,倾城。
“走吧,”
卿莲拉着谋生的手,二人朝集市走去。
街上满是卖花灯糖人的。
谋生买了两个很普通的莲花灯,二人走到湖边,卿莲把手里的莲灯放到湖里闭上眼睛许愿。
谋生也学着卿莲……
半响,二人睁开眼睛,卿莲突然问道:
“你许了什么愿望?”
“许我们可以白头偕老。”
谋生笑着说道。
“你呢?”
卿莲伸手捏了捏谋生的鼻子说道:
“说出来就不灵了。”
听罢,谋生苦着脸懊恼:
“那我的愿望岂不是打了水漂?!”
“扑哧。”
卿莲被谋生的表情逗笑了,她拉住谋生的手笑道:
“没关系的,不管灵不灵,都是人心里的一阵安慰,你我之间,无需这飘渺的东西。”
谋生笑着紧紧握住卿莲的手:
“娘子说的有道理。”
二人笑着看着对方。
月光下,数不尽的莲花灯在湖面飘荡,月光照出它们的倒影,也照亮了,两个绝色的人……
谋生拉着卿莲在街上闲逛,街上的繁华,热闹的人群,活泼的孩童,二人完全融入这热闹的景象。
谋生突然看见前面有一个卖面具的小摊,便拉着卿莲走到小摊前,谋生仔细打量了一眼,便拿起一个白色的面具,左脸画了一朵淡雅的水仙。
谋生替卿莲带上,淡雅的面具竟意外的融进了卿莲那妖艳的气质。
谋生笑了,像一个大男孩一样:
“娘子,真好看。”
卿莲也笑了,她也看了看那小摊,瞧见一个黑色红边儿的面具,右边画了几棵白色的柱子。
卿莲拿起那面具,戴在谋生脸上,笑着说:
“夫君,你真好看。”
谋生苦笑:
“哪有称男子好看的?”
虽然这么说,谋生还是没有怪卿莲,只是付了钱,拉着卿莲继续往前走。
这时,突然有一群孩子冲了过来,把二人拉着的手冲开了,谋生看着自己的手,急忙打量了四周,周围的人太多了,谋生找不到卿莲了。
谋生慌了,他赶忙查找,突然瞧见一个身影,赶忙跑过去,轻拍了一下,那人转过身,她脸色带着那个面具,谋生轻笑。
“公子有什么事情吗?”
听到那人的声音,谋生脸色一沉,不是她,谋生跟那人倒了歉,便转身继续寻找了。
“不好了,有人落水了!”
这个时候谋生听见有人喊。
谋生对这种事情不感兴趣,他继续往前走,突然他停下脚步,朝湖边跑去。
“如果我们走失了,我会用最简单的方法让谋生找到卿莲的。”
那时,卿莲笑眯眯的说道。
谋生跑到湖边,急进人群,看不见那人,只有一块面纱跟面具飘在上面。
不过这些就够了。
谋生心一紧,毫不犹豫的跳进湖里。
谋生一路向下游,就在谋生以为快到底的时候,他终于看到了卿莲,卿莲裙子上红色的纱带因为水流四处飘,那墨发也散开开来。
卿莲闭着眼睛,嘴角一直在笑,就像水妖一般。
谋生游到卿莲身边,双手托起那绝色的脸,亲吻那稚嫩的唇给她输气。
卿莲感觉到了,她睁开眼睛,看着眼前的谋生,她笑了。
谋生,你找到卿莲了啊。
谋生读懂了卿莲的眼睛,他也笑了。
是啊,找到你了。
湖内很安静,时不时有鱼游过,月光穿过湖面,照进湖里,照亮了二人的周围,形成了绝美的画面。
谋生感觉自己呼吸也开始困难了,便松开卿莲的唇,环着卿莲的腰,带她游到了岸上。
到了岸上,谋生无心再玩,拉着卿莲到了最近的客栈。
“哟,这是怎么了,这么都湿透了?”
客栈老板看着湿漉漉的两个人好奇的问道。
因谋生脱下外套给卿莲,所以老板没有看到卿莲的样貌。
谋生笑着挡住卿莲说道:
“不小心落水了,老板你这有房间吗?”
“有的有的。请问要一间还是……”
谋生回头看了一眼卿莲,轻轻一笑,对老板说:
“麻烦给我两间。”
“好勒,这是房间钥匙。”
谋生刚伸手,卿莲就快一步拿了一个,拉着谋生上了二楼。
“诶?!这还有一个呢!”
“不要了。”
卿莲的声音传来。
老板挠了闹脑袋,摇了摇头。
“卿莲,你为何?”
到了房间,谋生皱眉问道。
卿莲低着头,看不见表情。
“谋生,帮我烧一些洗澡水可好,我冷。”
谋生听卿莲说冷,便把一切抛弃,出去提卿莲烧水……
等谋生打水回来,却不见卿莲,谋生慌了,他左顾右盼,突然见浴盆一角有一些发丝。
谋生立刻跑过去,就见卿莲躺在浴盆里面,闭着眼睛。
谋生吓坏了,赶忙把卿莲抱出来。
卿莲睁开眼睛,见谋生那慌张的脸,她笑了,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,柔声问道:
“谋生,你怎么哭了?”
是啊,谋生哭了,不经意见泪水落下。
“卿莲,你刚刚那是……”
“洗澡啊,我都是这么洗的。”
听着卿莲那理所当然的语气,谋生愣住了,他擦了擦泪水,特别严肃的对卿莲说:
“卿莲,你这么做很危险你知道吗?”
卿莲突然笑了,笑的是那样荒凉:
“可这么洗很安静,我不会在听到那些个污秽不堪的话语。”
谋生沉默了。
是啊,他忘了,卿莲是歌姬,虽然姬非妓,但难免会招惹非议,卿莲说过,她并不是生在烟雨楼,而是在小时候,她的父亲,亲手把她送进来,换了银子。
卿莲见谋生一动不动,笑了,
“等我,马上就洗完了。”
说罢,卿莲就要挣脱开。
“不行!”
谋生突然像发疯了一样紧紧的抱着卿莲。
卿莲一愣。
“卿莲,你还有我,不允许你死!”
谋生像疯了一样喊着。
卿莲这一生见的太多污秽,那颗千疮百孔的心随时都会要了卿莲的命,他不允许!绝对不行!
卿莲仿佛知道了谋生所想,她轻轻一笑,也抱住谋生,柔声说道:
“卿莲不会死,卿莲还有谋生。”
二人这样抱了好久。
谋生松开,改为公主抱,把卿莲抱到了床上,替卿莲脱下了衣裳,卿莲只是笑着看他。
卿莲被谋生褪只剩下襄裤跟肚兜。
优美的风景一览无余,谋生替卿莲盖上了被,亲了亲她的眼角,柔声说道:
“好好休息吧。”
这个时候,卿莲一把拽住了谋生的衣领,亲吻了那薄唇。
一路向深。
谋生先是一愣,然后立刻占了上方,二人沉浸无法自拔。
渐渐的,谋生压在卿莲身上,谋生松开卿莲的嫩唇,声音有些沙哑:
“卿莲……”
卿莲环住谋生,在他耳边轻轻的说道:
“不要说话。”
说完便亲上那唇……
床帐放下,遮住了那香艳的景象,烛光闪烁,情爱香环绕室内……
女人似愉悦有痛苦的声音,伴随着男子的喘气声……
谋生看着自己身下的卿莲,卿莲的眼睛滑过泪水,整个人又愉悦又痛苦。
谋生沉默了,他不知道该这么做才好,他现在唯一能做的,就是给卿莲,这个孤独却是他爱的女子一阵安心与慰藉……
“啊…………”
这个时候,卿莲突然喊出撕裂般的喊声,那声音,似女子的撕心裂肺……
那样的恐怖,那样的凄惨,那样的……让人心痛……
谋生笑了,眼睛却流出了泪水,他低下身,把卿莲的泪水含进嘴里。
哭的,涩的,唯独没有甜……
“卿莲,谋生会回来的。”
…………
第二天,谋生睁开眼睛,伸手,旁边以无人,谋生起身,屋内没了卿莲的味道。
充满了寂静……
谋生坐在床上,看着满屋了狼藉,让谋生知道昨晚并非做梦,他跟卿莲结了夫妻之事,他一直想做的事情成真了,谋生却毫无笑意,
因为这一切也在告诉谋生卿莲那撕裂痛苦的喊声,是真实的……
“世子殿下,我们该走了。”
这个时候,门外传出敲门声。
谋生一动不动,半响,谋生起身,整顿了一番,开了门,看着外面的离析,谋生一笑:
“走吧……”
说罢便绕过离析往外走。
离析一愣,但很快跟了上去。
谋生坐上船,看着远处的烟雨楼。
“行到那旧院门,何用轻敲,也不怕小犬哰哰。”
这个时候,传出了女子声音。
谋生瞧着,就见卿莲从二楼走了出来,穿着那身红纱裙,妖艳有高雅。
谋生看着她,卿莲却没有看他,就听她继续唱着:
“无非是枯井颓巢,不过些砖苔砌草。”
“手种的花条柳梢,尽意儿采樵,这黑灰是谁家厨灶?”
谋生静静的听着,是《哀江南》。
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卿莲唱的。
渐渐的,谋生的船开远了。
卿莲也终于看了过来,声音突然细了起来:
“俺曾见金陵王殿莺啼晓,秦淮水榭花开早,谁知道容易冰消。”
“眼看他起朱楼,眼看他宴宾客,眼看他楼塌了。”
“这青苔碧瓦堆,俺曾睡风流觉,将五十年兴亡看饱。”
声音那样尖细,那般苍凉,所有人都好奇卿莲是为何人唱曲,唱的这般……
“那乌衣巷不姓王,莫愁湖鬼夜哭,凤凰台栖枭鸟。”
“残山梦最真,旧境丢难掉,不信这舆图换稿。”
“诌一套《哀江南》,放悲声唱到老。”
曲末,卿莲转身走进了屋内……
京城,立属祁国中心地段,左淅山,右江南,东密林,南段河。
为最富饶的祁国的心脏,住这儿的无不是富商官臣。
一辆华丽的马车在繁华的街道上行使,车外驾驶马车的是谋家第一侍卫离析,车内坐着的正是三天前从江南出发回到京城的谋生。
谋生面无表情的看着窗外的繁华景色。
那些个笑脸,游耍的孩童……
谋生不喜欢这里,不仅是因为这里没有卿莲,还因为这京城,太虚假……
就这样,谋生一路沉默的回到了他的家—忆王府。
谋生下车,门口的侍卫朝他行礼鞠躬:
“欢迎世子殿下归来!”
谋生面无表情的走到门前,推开门,就见管家带着无数婢女与家仆站成一排,行礼:
“欢迎世子殿下归来!”
震耳欲聋……吵死了,没有卿莲那般清净,那边悦耳的声音。
谋生看着管家问道:
“娘怎么样了?”
管家回答道:
“王妃在香阁躺在歇息。”
听罢谋生赶忙一路跑到香阁,开门,看到了躺在床上面容憔悴苍白的母亲。
谋生鼻子一酸,他忍着不然眼里流出,走到床边蹲下。捂住那干巴巴的手,笑着说道:
“娘,念儿回来了。”
念儿是谋生的小名,姓谋,名生,字瑟,号念之。
床上那个已经被病痛折磨的不成样子的女人艰难的睁开了眼睛,转过头看着谋生,她笑了,笑的是那样的温柔:
“念儿,你回来啦?”
声音不大,有气无力的。
谋生偷偷擦了擦眼角说道:
“回来了。”
“那你还走吗?”
这无疑是一个致命的问题,谋生没有办法回答她。
“回来了就要走了,答应娘好吗,念儿?”
谋生沉默了一会儿,他不想欺骗这个一直疼爱他的母亲,又不能跟她说实话怕她承受不住,谋生只能笑了笑摸了摸她的头发说:
“娘你先好好休息。”
说罢便转身离开了。
“念儿!答应娘!”
女人用尽力气的嘶喊,让谋生没有勇气再进去。
谋生在门外捂着心脏,强忍着痛意。
“世子殿下,王爷找。”
这个时候离析走过来朝谋生行礼说道。
谋生脸色一沉,他缓解了刚刚悲痛的情绪,沉默了一会儿说道:
“走吧。”
正厅,谋生站在中间,看着前面坐着的那个一脸严肃跟他八分像的脸,谋生微微行礼说道:
“孩儿拜见父亲。”
谋生的父亲已经是这忆王府的主人—忆王爷。
忆王爷看着谋生冷哼一声,拍了桌子大吼道:
“你个逆子!还知道回来!”
谋生面无表情,或者是习以为常。
“逆子!竟敢离家出走!一走就是三年!气的你母亲旧病复发!你还把这当家吗!你个不孝子!”
谋生一声不吭……
“听说你在江南喜欢上一个妓子?”
一直大骂的忆王爷突然冷不丁的问道。
谋生一听他提到了卿莲,一喜,赶忙说:
“是的,父亲,孩儿想娶……”
“我不准!”
没等谋生说出娶她为妻的话,忆王爷就先开口否决了。
谋生一脸错愕,问道:
“为什么?”
“你知不知道你的身份?”
“你的父亲是祁国的王爷,你的母亲是邻国的公主,而你则是祁国尊贵的世子!傲贵的皇族,你身上淌的是高贵的血!”
忆王爷说道。
“而她呢?不仅没有高贵的身份,还是一个下贱上不得雅堂的妓女!”
“身份地位相差甚远,门不当户不对,我怎会同意?”
忆王爷满脸的不满。
“可我爱她!”
谋生反驳。
“胡闹!”
忆王爷吼道。
谋生愣住了。
“你身为世子,将来是要做大事的,怎可把情爱挂在嘴边!”
“可我……”
“切莫再说这孩童话,前几日皇上赐婚,让你娶珄国的公主,以视友好,本王替你答应了下来,过几日就娶过门。”
“父亲!你怎能未经孩儿允许就答应下来?!”
谋生皱眉质问道。
“父母之命媒妁之言!这是老祖宗留下来的!我是你老子!凭什么我能给你做主!”
忆王爷拍桌怒吼。
“我不娶!”
谋生恶狠狠的瞪着忆王爷。
“你不娶也得娶!我已经答应了皇上,你不娶就是藐视皇权!是要坐牢的!你忍心让你病重的母亲坐牢不成?!”
忆王爷说着叹了一口气,语重心长的说道:
“皇上赐婚其实是为了试探我,我若拒绝,那些个阴险鼠辈就会使劲儿的让我入泥巴,其实你父亲也是不想的啊……”
“念儿,就当是为了你父亲,你娘,还有这些个无辜的婢女家仆,你妹妹才五岁啊,你忍心让她遭受苦难吗?”
忆王爷满脸疲惫,他走过去拍了拍谋生的肩膀。
谋生闭上眼睛,满脸的抗拒与挣扎,半响,谋生睁开眼睛,眼底满是疲惫,他缓缓开口,几乎是哀求的语气:
“父亲,我不娶……行吗?”
忆王爷叹了一口气,那看透生活的眼睛让谋生感到恐惧:
“这就是朝廷,这就是你身处高处要承受的命运。”
谋生整个人像是没了魂魄一般,他已经忘记自己是怎么回到院子的了。
他只是知道……他要娶妻了,而妻子却是一个未成谋面的陌生女子。
另一边,卿莲依旧坐在窗前,看着外面一日副一日的江南风景,嘴角带笑,看着远方。
“我的傻姑娘,你不会真相信那人会回来接你吧?我可听说了,他是京城世子,堂堂皇族。”
一个体态风骚穿着黑衣的女人叼着烟走进来笑道。
“放弃吧,咱们只是妓子,那人是高不可攀的,我还听说他过几天就要娶妻了,是邻国的公主。”
女人走到卿莲身边摸了摸她的头发。
“不要等了,男人都是靠不住的东西,尤其是有钱有权的男人,我的傻姑娘。”
女人叹了一口气,说道。
“趁年轻,多赚银子才是正道啊。”
女人用心良苦的劝道。
“妈妈,你挡着我看风景了。”
卿莲看着外边头也不转的说道。
女人叹了一口气,转身离开了。
卿莲依旧看着外面……
谋生你说会回来的,卿莲等你。
几日后,忆王府一片热闹,红灯笼高高挂起,告诉所有人忆王府家,今日有喜事。
身穿大红喜服的谋生眼神空洞。
迎亲,接轿,拜堂,接客,入洞房。
谋生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完成的,他看着床上坐着的同样穿喜服蒙着盖头的女子,心里一阵剧痛。
他娶妻了,却不是他爱的那个女子。
他坐在椅子上不动。
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,终于,那床上的女子开口问道:
“夫君,你不揭盖头吗?”
声音婉转柔和,似春风拂过,光听声音就知道这是一个怎样绝色的女子。
谋生沉默了一会儿,他开口说道:
“公主,在下并不想娶公主。”
“在下已经有了一个想要伴终生的女子,她很漂亮,可以说是绝色,她很温柔却有带着冷漠,她很淑雅却又似高傲。”
谋生说着眼底一阵柔意:
“我想与她结发为夫妻。”
室内一片沉默,片刻,就见那女子揭下了盖头,露出那绝色的容貌,女子起身走到谋生面前,突然跪了下去。
谋生懵住了,他刚要扶她起来就听见那人带着哭泣的声音述说道:
“公子,小女子本也有爱之人,只恨我是公主他是侍卫,身份不允许我们结发为夫妻,不过我不在乎,私地跟他结了良缘……”
“不料,这件事情被父皇知道,他说小女子蒙羞皇族,父皇他杀了我爱之人,并把我嫁到了这里。”
女子说着哭出声来。
谋生听着心脏痛的不行,他们都是不得已之人啊……
“公子,小女子不强求公子,但能否麻烦公子莫要赶我。”
女子说到这,停顿了一会儿,她缓缓说道:
“我已有了身孕,我想生下来,公子……”
谋生扶起她把她扶到床上,弯下腰替她擦拭了眼角的泪水,温柔又带着落寞的说道:
“公主肚子里的是公主的珍宝,可要好好珍惜。”
谋生笑着道。
女子看着他,眼底全是感激:
“谢谢公子。”
…………
第二天,二人一起去给忆王爷跟王妃请安,私底下传,无不是世子是如何疼爱这个世子妃。
不让她热着,冷着……
就这样转眼三个月过去了,世子妃在院子里游玩时不小心摔倒了,御医检查后说世子妃有喜了。
全府欢庆!
另一边,卿莲在烟雨楼晕倒,检查后,发现她已有三个月的身孕……
一时间,烟雨楼第一歌姬卿莲有三个月的喜这个消息传遍了江南。
江南男子无不惊愕,惊愕过后则是不屑与嫌弃。
高不可攀的卿莲私底下竟也是被人污染过的女子,还有了身孕。
这跟妓子也没什么差别了,不,比妓子还不如,最起码妓子不会做婊子立牌坊!
一瞬间,卿莲的名声脏了……万人唾弃。
烟雨楼的妈妈用尽全力将事情压了下去。
妈妈走到卿莲身旁,叹了一口气说道:
“我知道你不会打掉这个孩子,那就给这孩子寄封信,让他知道这个消息。”
卿莲摸着肚子看着窗外。
妈妈叹了一口气转身刚走几步就听到卿莲的声音:
“拿信纸来。”
………
不料,这封信没有到谋生手里,而是到了忆王爷手里,忆王爷看着里面的信,冷哼一声,传了离析。
离析上前,微微行礼,忆王爷吩咐道:
“你去江南一趟,找到这个叫卿莲的妓子,她肚子里的孩子不能留!”
离析抬头,愣住了。
“一个卑贱的妓子竟想生我谋家血脉!做梦!”
忆王爷眼底满是杀意!
“对了,顺便……”
离析惊住了,他突然同情那个叫卿莲的姑娘了。
“王爷,这样做是不是……”
“照本王说的做!”
离析认命的低下头……
几日后,卿莲屋里来了数名男子。
卿莲看了一眼离析,没有任何惊慌,她笑着问道:
“可是谋生让你们来的?”
离析深吸一口气,说道:
“姑娘,把这个喝了吧。”
说着递给卿莲一碗药。
卿莲疑惑的问道:
“这是什么?”
“堕胎药……”
室内突然寂静了下来……
卿莲摸着自己的肚子一声不吭。
离析让自己的声音尽量严肃:
“姑娘,你要是不喝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。”
卿莲突然抬头,那双漂亮的眼睛看着离析,她缓缓开口:
“这是谋生的回答吗?”
离析闭上眼睛,想起忆王爷的话,沉重的说:
“是。”
卿莲笑了,笑的是那样倾城绝色,然后卿莲一把抢过碗一口全喝了个干净。
离析看着这一幕心里一阵触痛。
片刻,卿莲看着离析,手里拿着那一滴不剩的碗,她笑了:
“既然谋生不喜这孩子,那便不要了。”
卿莲那温和的话让离析鼻子一酸。
离析深吸一口气,从口袋里拿出一把小刀,咬着牙说道:
“还请姑娘,自毁容貌!”
卿莲又笑了,她又问道:
“这也是谋生的意思?”
离析闭上眼睛,不再说话。
卿莲摸了摸自己的脸,她闭上眼睛,然后就听见啪的一声,离析立马睁开眼睛,就看见卿莲手里拿着破掉的碗的碎片,然后……
他亲眼目睹,卿莲带着笑意的朝自己的脸上划了一刀。
那绝色的脸,右边划了一道,鲜血涌出,顺着脸颊,滑到脖颈,染红了衣衫,那原本的红衣变得更艳丽了。
卿莲还在笑,笑的依旧那样柔和:
“谋生让做的,卿莲照做。”
离析再也待不下去了,他转身便冲出了房间,其他人跟在其后。
离析逃出去后看着天空,闭上眼睛。
其实忆王爷要他做的不只是这些,忆王爷还让他带着几个男子一起玷污卿莲,然后装成羞愧跳楼的事情。
但是……他真的做不到。
那样的女子,那样的女子……
离析眼角划过一滴泪水。
世子殿下……你爱对人了……
离析睁开眼睛对他的其他属下说:
“回府!”
烟雨楼的妈妈来到卿莲房间,下了一跳,屋内一片狼藉,而卿莲衣服上全是鲜血。
“呀!卿莲这是怎么了?”
卿莲转过头,妈妈差点吓死,就见卿莲啦右脸颊全都是血,一道很深的伤口。
“快快叫大夫!”
妈妈着急的喊道。
一天后,妈妈拿着药来到卿莲房间,就见卿莲坐在窗外看着远处。
妈妈恨铁不成钢的说道:
“人家都派人打掉孩子毁你容貌!你还等!是不是贱!”
卿莲没有回头说道:
“那都不是谋生让做的。”
妈妈抚额叹了一口气道:
“你就这么相信他?!”
“相信他。”
妈妈感觉太阳穴痛她怒吼道:
“那你为什么要照做啊!”
卿莲转过身,左脸绝色右脸狰狞,她笑了,依旧是那样温和,却不绝色:
“谋生家里人要我这么做,那必定不会害谋生,只能说我跟这个孩子对谋生以后会有威胁,那我为什么不做?”
妈妈沉默了一会儿,然后说轻声问道:
“值得吗?这次毁的可是你的一生啊。”
卿莲笑了,就听见她缓缓开口:
“没有什么值得不值得。想做就做了。”
妈妈不知到该说什么,她硬生生把世子妃有喜的消息咽进肚子里。
转身离开了……
而卿莲依旧望着窗外,等待着谋生……
卿莲的一切,谋生都不知晓,他现在唯一想的,就是怎样才能让忆王爷答应他娶卿莲为妻。
谋生看着身旁摸着已经鼓起来的肚子的公主,谋生眼底闪过温柔。
如果卿莲怀了他们的骨肉,那会是什么样子的呢……
对了……
谋生突然想到,他许久没有给卿莲写信了,便回到房间,提笔,想了半天,写了上去。
然后递给他的侍卫阿庸,谋生看着窗外想着,卿莲什么时候能回信。
但他不知道这封信永远都不会到卿莲手中,而是落到了忆王爷手里,然后烧成了灰烬……
时间很长,又很短,些许一年只是一秒,亦些许一秒却是一年。
卿莲看着窗外的风景五个月,五个月,外面的江南美景一成不变,小贩在高声吆喝,孩童在嬉戏奔跑,女子带着面纱看胭脂,妇女坐在河边洗衣裳……
一切是那么美好,和谐。
烟雨楼的妈妈还是穿着那一成不变的黑色纱裙,性感风骚。
她走到卿莲身旁看着她,那脸色的疤痕已经结疤,结疤又脱落,留下来了一条狰狞的痕迹。
那绝色的容貌被这伤疤破坏的分毫全无。
烟雨楼第一歌姬,举世绝色的美人—卿莲,已不复存在……
妈妈看着卿莲,卿莲的眼睛无神,又带着些许的柔和。
妈妈淡淡说了句:
“你还等吗。”
“恩……”
卿莲轻声回答道。
妈妈气的不行,
上去一把把卿莲拽过来,上去就是一巴掌!
卿莲的脸被打的歪到一边,碎发遮脸,看不见她的情绪。
“你是不是傻啊!我都说了,他是京城世子!堂堂皇族!身上淌的是皇族的血!他是绝对不可能娶我们这种妓子为妻的!哪怕……是身份清白的歌姬……”
妈妈说着哭了出来,那声音像极了呜咽的可怜的雀儿。
卿莲把头转过来,看在哭咽的妈妈,她一句话不说。
“我的好卿莲,就算那个男人真想娶你,那个男人的家里是不会同意的。”
妈妈擦了擦眼泪,淡淡的说道。
“况且,他已经与邻国公主结为夫妻,你去那儿,只能成妾,以你的骄傲愿意?”
卿莲看着她,眼底没有情绪,就听她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:
“我,是,妻。”
“呵……”
妈妈讽刺一笑,她嘲讽的说道:
“现在的世子妃可不叫卿莲,而是坛氏,男人都是祸根,他们会娶的只是对他们有用的女人,而我们这种人,只是野花啊~”
卿莲冷冷的看着她,说道:
“谋生不是他!”
妈妈像似讽刺的一笑,转身就走,到门口回眸一笑说道:
“今日,忆王府有喜事,世子妃生了个儿子,取名谋画。”
说完就开门离开了。
砰的一声关门生,痛不仅是门槛,还有卿莲那颗破碎的心。
卿莲一下子跌坐到地板上,然后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,这里,也曾有一个小小的生命,也应该姓谋啊……
“唔啊啊啊……”
卿莲突然仰头撕裂的哭喊,撕心裂肺,断人心肠……
眼睛划过一滴又一滴的泪水。
“啊啊啊……”
卿莲哭的的像一个孩子,哭花了妆,哭湿了衣衫,哭出了痛苦,哭断了心肠,哭的……那般,那般让人心疼……
一年的煎熬,等待,委屈在这一刻,打破了坚强淡定的屏障全都涌出。
哭声三天三夜,片刻未歇,第四天清晨,卿莲屋里便没了声音。
妈妈悄悄走到门前,敲门,没人答应,见识广的妈妈立刻撞开门,里面窗户紧闭,凌乱却空无一人,妈妈冲到洗澡的木桶哪,就看见,卿莲躺在里面,里面全都是水,不,是血,也可以说是被血染过变红色的水,
而卿莲脸色苍白躺在里面,妈妈吓坏了,赶忙拉起卿莲,朝门外呼喊:
“来人啊!快来人!”
……卿莲被救了出来,妈妈看着脸色苍白毫无血色的卿莲,抚额表情痛苦,她淡淡的问道:
“值得吗,这次他要的是你的命啊?”
卿莲看着床顶,嘴唇毫无血色,一句话不说。
妈妈叹了一口气,摸了摸她的头发转身关门离开了。
留下卿莲一个人,卿莲看着床顶,眼神空洞……
脑海回回荡着妈妈的那句“值得吗”。
值得吗?卿莲一向很聪明,她知道的,这样不知道,做贱的是她自己,这是亏本的买卖。
但是……她还是做了,因为……
卿莲眼角划过一滴泪,那是最后的一滴眼泪……
卿莲爱谋生啊……
几个月后,卿莲恢复了,开始笑了,带上面纱,没事就上台跳舞,唱曲。
遮住半张脸的卿莲在众人眼中依旧是那么绝色倾城,回眸一笑百媚生。
卿莲唱了很多曲,但唯独,她不唱《哀江南》。
卿莲变了,变得癫狂,变得廉价……
只要你给银子,她就给你唱曲,从清晨唱到第二个清晨,一刻不停息,长期以来,卿莲的嗓子便坏掉了。
她再也不能唱曲了,卿莲便喜欢上了喝酒,她最喜欢的就是醉生,那是一种烈酒,根本不适合女子喝。
但是卿莲就是喜欢,成天到晚的喝,喝醉了就睡,睡醒接着喝。
没日没夜的癫狂着,发疯着,笑着,累了就带着虚渺的笑容进入梦乡……
妈妈看着这样的卿莲,悲痛的摇了摇头,然后转身离开,每一步都是那么的沉重……
没有人知道,卿莲每每半夜就会惊醒,然后便拿起醉生,喝着,笑着,以及无泪无声的哭喊着……
另一边的忆王府,谋生看着摇椅里熟睡的孩子,眼底翻过一阵一阵的喜爱。
他幻想着,他与卿莲的孩子是不是也是这般的可爱,不一定比这还可爱。
“公子……”
这个时候,公主过来了,她突然跪下,带着感激的哭咽道:
“多谢公子,让小女子生下这个孩子,多谢公子,多谢公子!”
谋生赶忙扶起她,递过一个手帕,他温柔的说道:
“姑娘莫哭,姑娘,在下要告诉姑娘一个好消息,你的心上人,他还活着。”
公主立刻抬头,一脸不可置信,她赶忙问道:
“是是是真的吗?”
谋生笑着点了点头。
公主笑了,笑的那样轻松以及迫切。
“我已经打听到了,他现在在境外的一个小村里养伤。”
“他受伤了?!”
看着公主着急的样子,谋生轻笑:
“不是什么重伤,你放心,过几日皇帝便会征兵去打蛮人,而我身为忆王爷唯一的儿子,我必定是他的眼中钉,所以他定会让我去,到时候,我会想办法带你去见他。”
“谢谢谢谢公子呜呜呜……”
公主感激的哭了出来。
几日后,果真如谋生所料,外族蛮人侵国土,皇帝愤怒,派人去镇压蛮人,而这个人就是忆王府的世子—谋生。
皇帝之令,就是天令,不能不从。
出发前日,谋生告诉公主让她听他的消息再行动。
然后就去到书房,写了一封信,他刚要去递给阿庸,离析便来了。
离析看着谋生手里的信封,微微行礼,说道:
“请让属下替世子送信。”
谋生犹豫了一下,但还是给了他,即便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相信这个他父亲的人。
出发之日,全府人送行,就连谋生那个卧病在床的母亲她起身出来了,她抱着谋生一口一口的“儿啊”,哭的不行。
至于谋生那个年仅六岁的妹妹更是哭的跟泪人似的。
谋生上马跟家告别便去往了边疆……
另一边,离析站在烟雨楼门口,犹豫了一会儿,他没有走正门,而是跳到房顶去了二楼,从窗户进入了卿莲的房间,一进去,离析就闻到了浓烈的酒味,离析从一堆酒壶里找到了卿莲。
看着曾经那个高傲又冷艳,温柔又淑雅的不可一世的烟雨楼第一歌姬的卿莲变得这般……
浑身酒气,衣冠不整,满脸傻笑,眼底毫无生机。
堕落的让人心痛,绝望的让人寒心。
离析走过去,他右腿弯曲朝卿莲行礼。
卿莲用那毫无生机的眼睛盯着离析,然后转过头,拿起酒壶,大口的喝着,然后用那已经嘶哑的声音像似嘲讽的说道:
“大人,这次来,是来了结卿莲的性命的吗?”
离析一句话不说。
“哈哈哈……”
卿莲哈哈大笑,那嘶哑的声音一次又一次的刺着离析的心脏。
“拿去吧……”
“只要这是谋生的意思……”
卿莲笑着自顾自的嘟囔,那恐怖的疤痕把这一切变得诡异。
卿莲此时此刻就像是一个疯子,彻头彻尾的为爱而疯的疯子。
离析把信封放到卿莲前的地板上,然后起身说了一句:
“这是世子殿下的意思。”
还有……对不起……
离析闭上眼睛心里默默的说了句对不起,然后转身跳下窗户离开了。
卿莲看了一眼那封信,然后便拿起酒壶艰难的起身,迷迷糊糊的捡起它,
这个时候妈妈过来了,她见卿莲手里的信,好奇的问道:
“这是何人给的?”
卿莲喝了一口酒说道:
“谋生给的。”
妈妈一惊,然后一喜,她问道:
“那你不看看?”
卿莲看着手里的信,然后转身把它放进了火炉里。
“喂你!”
妈妈赶忙着急的跑过去扑火。
“哈哈哈哈……”
卿莲笑了,然后转身离开了。
片刻,妈妈看着手里已经看不出字迹的纸,咬牙气的把纸摔到地上。
然后她跑到卿莲身边怒吼道:
“你这是做何?!你不期望那人会来吗!为何要烧毁?!”
卿莲笑了,她指着天花板,迷迷瞪瞪的笑着说:
“他不是没来嘛。”
“那你就不看上面写什么?!”
妈妈气的不行。
卿莲笑了,然后把酒壶摔到地上,眼底却恢复了光明,那样明亮,就听她笑着说:
“我不曾想知道,我只明白,谋生没有忘了我,这便够了,我只要等着他来,就成了。”
妈妈气的差点喘不上气,然后转身离开了。
卿莲看向外面,看着远处。
谋生……你何时会来。
接下来的日子,卿莲变了,不,应该说是恢复了。
她不再喝酒,开始积极治疗她的嗓子,不再唱曲,疯癫。
这一切都往好的方向发展,妈妈也不能说什么,毕竟卿莲是她带大的,只要有期望,比半死人的好。
只是这一切只维持了四年,卿莲就又变了,变得沉默寡言,变得冷漠,变得不爱出门,每天就盯着外面,那边疆的方向。
妈妈从门口悄悄的看着她,然后转身离开了。
因为她知道,一年前,卿莲知道谋生去往边疆那会,她就已经变了……
五年过去了,谋生在边疆带了五年,从一个小小的士兵晋升到了将军的位子。
五年的时间,让这个在黄金乡呆着的少年,体验到了边远的困苦,生命的廉价,还有战场的恐怖。
这一切都让谋生成长……
而谋生的“妻子”,在一年前因爱夫之心,人带着孩子只身去了边疆,不料被蛮人刺杀,喂了狼狗,谋生悲痛欲绝,红着眼睛杀进敌营,杀敌数千。
至此,谋生英勇善战,独情专一的事情传遍了大江南北。
也是这样,战场上,蛮人听谋生的名字后便害怕的往后退一步。
那日的血腥,给这群蛮人留下来的太深的印象。
但没有人知道,公主还活着,那个孩子也活着,跟她爱的人,和爱她的那个人幸福的生活着。
那时二人朝谋生行礼,跪下,哭着感激谋生,说谋生是一个好人。
五年之战,蛮人被打退,谋生成了英雄。
谋生被当成英雄的回到了京城,一到京城,他就听到了,身边的百姓有人谈道:
“听说了吗,江南烟雨楼第一歌姬,那个卿莲一个星期前跳楼死了。”
“是啊,听说是喝了酒,笑着跳楼了,跟疯子似的。”
“没过多久啊,那烟雨楼的妈妈也疯了。”
“啧啧,烟雨楼是彻底完喽……”
卿莲死了……
谋生哭了,在街上哭的跟泪人似的。
所有人都以为是边疆的残酷把谋生摧残的,没有人知道。
谋生哭,是为了卿莲的死。
谋生回到府里,眼睛空洞的听着府里人的赞叹。
晚上,忆王府开了宴会,所有的大官贵人都前来祝贺。
谋生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一切,然谋生迷迷瞪瞪的走回房间。
一进房间谋生便跌坐到了地上,他突然抬头看见桌子上有一个盒子,谋生起身走过去打开盒子,里面是一封又一封的信。
谋生打开,是卿莲的信:
“谋生,听说你去了边疆,那里苦寒,可要照顾好自己啊。”
“谋生,你过的好吗?不知道这信会不会送到你的手里呢?”
“谋生,你给我的信我烧掉了,不要难过,因为,卿莲在等谋生亲自来接啊……”
“谋生,我好难过,听说那个世子妃死了,你红了眼睛闯入敌营,我好担心,你为何这般冲动?”
“谋生,我好累啊,没有你的日子,真的好难熬,我好难受我想让你来,你来,好吗?”
“谋生……我好累啊,谋生……”
谋生每看一封,眼泪就流的更多,卿莲她说她想他,想让他来,说她累了,她难过,说了她担心他,她害怕他去边疆战死。
她没有问他与那个公主之间的事情,她从来没有质疑,没有怀疑。
他的卿莲……
看到最后一封,谋生再也忍不住了,哭喊了出来:
“唔啊啊啊……”
声音很大,又很小,就像一个绝望的人在向苍天发泄他的不满!怨恨!
谋生哭了,他喊了,他叫了,他跟当时的卿莲一样,眼泪流淌,湿透了衣衫,伤透了心肠,苦断了情伤……
就见那信封就一个字:“累”
是的,卿莲她累了,她等不了了,所以她跳楼了。
谋生哭喊着,
离析这个时候走进来,他鞠躬行礼,用几乎是强忍着哭的声音告诉了谋生一切。
卿莲被毁容,卿莲疯了,他给卿莲的信都被阿庸烧了,以及,他其实根本没必要娶公主,皇帝本来是要商讨人选,忆王爷为得功,便把他卖了。
一切的一切,谋生全知道了,
知道了这一切的源头,都是他父亲做的,但是他没有办法杀了他,因为……他是他父亲啊。
谋生使劲的跑,拼命的跑,他跑出了京城,跑到了深林,跑过了深林,来到了一个空无一人的平地,这个时候,太阳渐渐升起。
谋生跑了一夜,嘶喊了一夜,他对着太阳嘶喊着:
“啊……”
“啊……”
一声又一身,谋生跪了下去,他嘶喊的哭了。
他捡起一个树枝狠狠的扎进肩膀,那疼痛在告诉谋生,卿莲受到的比这更疼!
眼角滑落了一滴红泪,嘴角流下了道血痕。
“世子,你要活着,这是卿莲的意思。”
离析离开的时候对谋生说的话。
“啊……呜呜呜……”
谋生不能死,因为卿莲不让他死。
谋生喊着,哭着……
然后失魂落魄的回到了府。
谋生变了,他变得冷漠,不爱笑。
谋生变了,他走进了那个他厌恶的朝廷。成为了那个他讨厌的满腹心机的官员。
谋生变了,他一步一步的高升,到了连皇帝的威胁的存在。
谋生变了,他已经成了连皇帝都没办法抗衡的存在。
谋生变了,他母亲终是没有战胜病魔,死了,他的父亲,没过几个月也死了。
谋生替他们守了孝。
谋生变了,皇帝病重,最后没熬过去死了,谋生假装掉了几滴眼泪,所有人都知道这一切没这么简单。
谋生变了,皇帝死后,谋生扶持了五皇子继位,所有人都没想到,但谋生已经成了没有人可以抗衡的存在。
谋生把五皇子抬到皇椅上,转身什么都没有带走,离开了。
谋生去了江南,他到了梅花园,现在是入秋,梅花园孤零零的,谋生早早就把这里买了下来,谋生走到一棵树下,那埋葬了一个绝美的人儿。
谋生走了过去靠在树上,抚摸着那个树,树下睡着的,就是卿莲。
谋生笑了,笑的是那样温柔。
就见他缓缓开口:
“卿莲我来了,让你等久了。”
“卿莲,我新学了个曲子,你听听,帮我改改,好吗?”
然后就见谋生开口唱着:
“问秦淮旧日窗寮,破纸迎风,坏槛当潮,目断魂消。”
“当年粉黛,何处笙箫?罢灯船端阳不闹,收酒旗重九无聊。”
“白鸟飘飘,绿水滔滔,嫩黄花有些蝶飞,新红叶无个人瞧。”
“你记得跨青溪半里桥,旧红板没一条。”
“秋水长天人过少,冷清清的落照,剩一树柳弯腰。”
“行到那旧院门,何用轻敲,也不怕小犬哰哰。”
“无非是枯井颓巢,不过些砖苔砌草。”
“手种的花条柳梢,尽意儿采樵,这黑灰是谁家厨灶?”
谋生唱着突然哭了,声音尖细起了:
“俺曾见金陵王殿莺啼晓,秦淮水榭花开早,谁知道容易冰消。”
“眼看他起朱楼,眼看他宴宾客,眼看他楼塌了。”
“这青苔碧瓦堆,俺曾睡风流觉,将五十年兴亡看饱。”
“那乌衣巷不姓王,莫愁湖鬼夜哭,凤凰台栖枭鸟。”
“残山梦最真,旧境丢难掉,不信这舆图换稿。”
“诌一套《哀江南》,放悲声唱到老。”
谋生唱完,脸色已经满是泪水,他闭上眼睛躺下,睡着了,嘴角微微上扬,一脸幸福。
远处,离析看着这一幕。
一句话不说。
开口戈阳腔,昆曲调,一曲《哀江南》。
整整十年,原本的翩翩少年,三十而立却已几乎是满头花白。
他是一个好人,是一个好儿子,是一个好丈夫,是一个好官。
却不是一个好爱人。
这是谋生亲口对他说的。
他还记得谋生说的时候,那满脸的沧桑。
他变了,又似没变。
他是好人,却不是特别爱卿莲?
在谋生心里,权利与家庭更比卿莲重要?
罢了,留给世人说去吧。
而他,离析要做的,就是把这个故事告诉每一个说书人,由他们来告诉更多人,让他的世子的爱,以及卿莲姑娘对谋生的爱,传遍每一世……
离析笑着转身离开了,却在转身的一瞬间,眼泪流了出来。
树上,一个已经暗淡的红绳,还在那飘着。
它好像从未变过。
它见证了,一个绝美的白衣女子跟一个俊美的蓝衣少年的爱情。
“凛冬苦寒若无花,我自结绳为君开。喜欢吗?”
一个翩翩的年轻笑着对他心爱的姑娘说道。
“喜欢,真漂亮。”
一个绝色的姑娘笑着到她唯一的挚爱说道。
“让我娶你为妻,好吗,卿莲?”
“好……”
完
作家的话:其实这个故事是很久之前写的,今天突然翻出来发现…卧槽自己竟然还有这文笔?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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